4
一月6日,晚。
男人蜷缩在一堆流浪汉之间,卷毛纠结成一个鸟窝;破烂的大衣上粘着雪花,还没来得及掸落又细细密密铺满宽肩。虽然一副狼狈样,但卷毛下面的淡蓝色瞳孔却炯炯有神,透彻而冷漠,像冬夜的月光。
衣袋里传来轻微的震动,他心里一紧,堆出一副假笑和其他人说去方便一下,身后传来流浪汉们污言秽语的温暖关照。
进入一条小巷,他定定神呼出一口气,打字开手机。
“约翰•华生:生日快乐,夏洛克。
那男人愣了两秒,嘴唇动了动,仍是一副冷得掉冰碴子的表情:“快了,约翰。快了”
他轻轻阖上眼,一高一低举起双手,琴弦应声而响。
“德尔德拉?”
“不。”
“舒伯特?”
“不。”
“噢夏洛克,拜托。”
“你知道是谁。”
再一睁眼,麦考夫和琴声一起飞快地向后逝去,回到那条小巷,剩月光冷冷清清地照落。他垂眼:
“一直是他。”
5
走过伦敦大桥一路往北,经过议会大厦,这座城市差不多在晨雾中苏醒了。约翰•华生站在那家诊所门前。初春的阳光很好,透过布料攀上皮肤,也变得绵软。他有些恍惚地摁下门铃。
一周前。
“道恩医生,您的预约。”
“让他进来吧。”
我合上刚刚在看的病人资料,放到一边。与那资料上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门口。
“请坐,华生先生。”
“谢谢。”
我拿出记录表,抬头撇了他一眼,除了走路正常,比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好不到哪去,或许更甚:眼神黯淡无光,脸庞黄皱皱的,额头和嘴角整整齐齐挂着一些皱纹。他就像一件陈年的皮夹克。
“恕我冒昧,你开始留胡子了?”
“是的,有什么问题吗?”
“不,没有。但我个人建议还是不留的好。”
“呃,我会考虑的。”他轻轻说,眼睛飘向窗外。
我暗叹了口气,问:“我联系你许多次,怎么现在才来找我?”
“总有些事情脱不开身。”
“在夏洛克•福尔摩斯死后?”
他脸上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,又归于死一般的淡漠。
「有点操之过急了吗。」我调整了一下坐姿,让对方尽量感到放松:“聊点别的吧,职场怎么样?”
“我辞职了。”
“噢我很抱歉…情场呢?”
我觉得我面对的是约旦裂谷的死海。
犹记第一次会面,华生拄着拐杖走到我面前,带起的风仿佛都混着战场上的沙砾和血肉,军人的威严和医生的肃穆从骨子里散发出来。他心里有子弹和绷带,前者杀戮,后者救赎。此刻他却将绷带深藏,把枪孔对准了自己。
「棘手。」我在心里抹了抹汗,再拖下去没有任何益处,开门见山吧。
“华生先生,你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。你需要一个稳定的工作,一个新的环境。我知道现实很残酷,我理解你的痛苦。但是你不能画地为牢。仔细想想,你的生活中有几成包含了福尔摩斯?你的工作,你的家庭,你的意识?其实,身边少一个侦探从客观上来讲并不会影响你的日常起居。真正困住你的是你自己。”
他自始至终没有讲过一句话,定定地望着窗外。他在看什么?也许是过去,也许是未来,也许是他心中的囚犯。
“去养只宠物,来次约会,重回岗位,将一切都安排上正轨。你要知道,凡是过往,皆为序章。他死了,你便是他生命的延续。没有人,你听着,没有人会为了另一个人而活不下去。我们要做的,就是连带他们的意识,活得更幸福。”
他眼睫动了动。
“我相信,福尔摩斯看到你一切安好才能安心。你会适应的,你唯一需要的,是时间,约翰•华生上校。”
时间。他轻哂。你说得对。
叮—咚—
“这就来!不好意思,我们八点准时营业,请稍等。”
“嗯…约翰•华生,是一名医生。我来应聘。”
“噢!华生医生,幸会。请进吧,所长关照过,您的办公室在老地方。”
“那太好了。对了,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?”
“玛丽•摩斯坦。”
6
夜晚的街陷入沉稳的无尽头的睡眠中,鞋底与石板路碰撞的声音和喘息声在黑暗中响起得突兀,停得也措手不及。
“麦考夫,如果不是重要情报我打赌明天就会有杀手在你家楼下蹲你。”
“别急我亲爱的弟弟,是能让你好好睡一觉的好消息”
被这个男人翻搅的重又开始流动的空气不知唤醒了谁家的狗,它不安地叫唤起来。
“虽然有些情报显而易见,但大体还算有些用处。没必要跟你说再见了吧?”那男人轻轻呼出一口气,摁下了挂断键。
“这小子还真是没一句废话,我话还没讲完呢。”麦考夫•福尔摩斯无奈地看着手中的相片,随手扔进废纸篓里,约翰•华生和玛丽•摩斯坦就这么依偎着躺倒在了废纸堆上。
冬夜的街很黑,犬吠声自远处幽幽传来,听着像是低声呜咽,在解释一个说不清的痛处。
You are my final destination.
end
交党费了!写得很开心!